陸珂擡手揉了揉眉心，苦悶地閉上眼，但這種掩耳盜鈴的做法，顯然並沒辦法拂去他在夢境裏看到的和經歷的一切。

心臟還是有些隱隱作疼，陸珂也分不清那到底是心理上的還是生理上的。

他只知道，無論從哪個角度，這個夢都顯得太過詭異了，並且詭異的同時，還無端染上了一層情欲的旖旎。

其實哪怕被陸思卿戳了一刀也好，被他那句“蠢死了”驚醒也好，陸珂還是忍不住遺憾地想：大人的那個吻如果真的能落下來就好了，管他要用什麽樣刀戳自己哪裏的部位，只要陸思卿一句話，就算把命給他也無所謂。

想到這裏，陸珂忍不住自嘲一笑：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‘牡丹花下死，做鬼也風流’？

人吶，果然是一種善變又容易被情感支配的生物。

記得三年前初遇陸思卿那會，他曾大言不慚說要報答陸思卿，結果卻被小白無情嘲諷。

那會小白說了什麽來著？

“要是真想報答大人，就用靈魂生祭青蓮玉石，替大人解開封印？”

陸珂當時並沒有回答，因為那時他還惜命，不可能為了一個剛認識的鬼去豁出自己的性命。

可是事到如今再重新回頭來看，只要陸思卿隨隨便便一句話，陸珂大概都能為了他赴湯蹈火。

陸珂曾想過，他是個凡人，一生最多不過百年光景，那麽他能陪在陸思卿身邊的時間也就百年那麽長。

他就算傾其一生，然而對陸思卿來說也只不過是彈指揮間的光景，那麽百年之後，思卿大人又該怎麽辦？

繼續終身被困守在那顆小石頭裏面？

陸珂既思慕於陸思卿，自然舍不得陸思卿繼續受任何委屈，所以他早就想好了。

等真正到了那時，他會向小白說的那樣，以靈魂生祭青蓮玉石。

作為一名捉鬼師，陸珂深知凡人死後會去輪回，靈魂若是沒了，那就是真的沒了，但他卻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去輪回，反正任誰去地獄走了一遭，自己大概就不再是原先那個自己了。

若他臨死之前，真能以靈魂換思卿大人一個自由身，那麽魂飛魄散又如何。

反正自他對陸思卿生出愛慕之情開始，陸珂就沒想過再給自己留什麽退路。

可夢境裏的陸思卿明顯是為了解開封印而接近他，最後甚至還嘲笑了他的愚蠢，這就讓陸珂感到很紮心了。

好比，我願意給你錢是我的事，但你來騙我的錢，那便是犯罪，是要受到譴責的。

陸珂緩緩睜開眼，嘆了聲氣，雖然這個夢改變不了他的任何想法，但卻牽引出了其他一些他未曾考慮過的問題。

他和陸思卿相處不過三年，而這三年的時間對陸思卿來說大概真的太短太短了，短到連他一個眨眼都不夠。

但一個凡人呢？凡人能有多少個三年？

僅僅三年時間，真的讓他了解思卿大人了嗎？

答案是否。

陸珂很清楚，除了這三年，他從來不曾了解過這三年以外的陸思卿，他甚至連陸思卿被封印的理由的不知道。

這麽一想，關於陸思卿，他好像什麽都不知道。

筆尖不知什麽時候戳在了紙上，然後被執筆人不小心狠狠畫出一條不規則的長線。

陸珂從剛開始的失落變得有些煩躁，恨不得現在就把陸思卿找出來，然後鼓起勇氣，當面向他問個清楚。

他假設了許多下次見到陸思卿的場景，然而後來想的太多有點記不住，便拿了一張空白的紙條出來，把要問的問題都細細羅列在了上面。

寫完以後，陸珂發現原來他想知道的東西，籠統不過三個方面：陸思卿的過去，我們的現在，以及未來。

不過後來陸珂又把關於未來的問題全部擦了去，只剩下現在。

陸珂就這麽庸人自擾了一夜，最後那張紙條還被他隨意夾進了書裏，看起來根本就沒有要用的打算。

不過陸珂倒是想明白了另外一個問題——暗戀是什麽樣的體會？

嗯，大概就是，哪怕我對你有如宇宙般浩瀚的思念，卻也不敢在你面前顯露分毫吧。

薛方拾醒來時，外面的天色已經很亮了。

陸珂還保持著靠墻的姿勢，手裏捧了一本書，眼睛半睜半掩著，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睡著了。

薛方拾爬下床，悄悄察看了蔣明明一眼，發現他呼吸還算正常後也沒打擾陸珂，自發去食堂買了早餐回來。

就在兩人吃早飯期間，陸家果然因祖傳玉失蹤的事炸了鍋。

陸宅用來議事的大廳裏熙熙攘攘擠了一堆人，而原本屬於陸修遠的主位，今天坐了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。

坐在老太太身邊的陸文林重重嘆了聲氣，愁眉苦臉地說：“姑媽，其實我也是沒辦法，您看我爸現在重病還在醫院裏，現在也只能找您老人家來商量了。”

這位被陸文林喊做“姑媽”的銀發老太太正是陸修遠一母同胞的姐姐，陸修芳。

陸老太太自從嫁出去以後其實甚少回到陸家，但娘家有事，侄子又有求，此時只好暫時回來坐鎮。

陸修芳：“文林你先說說，到底怎麽回事？”

陸文林把發現祖傳玉不見了的事情大概給老太太講述了一遍，苦著臉道：“您說，現在可怎麽辦？”

陸文雅擰了下眉，問道：“既是失竊，那為什麽不報警？”

陸修芳讚同的點頭：“是啊，為什麽不報警？”

“因為......”陸文林看了孟佳一眼，欲言又止。

昨夜陸文林發現祖傳玉不見之後，難得立馬想明白了孟佳其實話裏有話。

他沒聲張此事，回頭便回去找了孟佳商量。

孟佳得知祖傳玉真的失蹤，這才相信了許榮的話，夫妻倆一合計，決定把陸修芳這位外嫁的老太太搬出來給陸家其他人施壓。

打小開始，陸文林和孟佳就沒少帶著陸天韻去她那裏走動，若是論感情，陸文林不信陸修芳不偏心。

陸修芳看出陸文林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，問道：“既然今天我已經過來了，有什麽你就直說。”

陸文林刻意深吸了一口氣，才說道：“不瞞姑媽你說，這本來是我們這邊的家醜，但我若是包庇他，又自知對不起陸家上上下下。”

家醜？什麽時候的家醜？

楊國清和陸文雅同時看了陸文林一眼，不知道他又要鬧什麽幺蛾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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